純白的碎雪被捲裹在風裡,嗦嗦地作響。
這是個寒冬,眼前的景色早已被白雪遮擋著。甚至是一路走著的蜿蜒小路,也早已被埋進白雪的底下。只有待到春天的太陽來喚醒。刺眼的太陽掛在隔了層厚雲的天壁上,遠遠飛過的一兩只烏鴉正淒涼地鳴叫着。掠過天際,最後飛進厚雲裡。
呼、呼。把手放到嘴巴前,口中呼出的白煙在繚繞過手指後被淩烈的風吹散。他此刻,正躲在父親的懷裡。父親大大的手把他包裹得緊緊的,一動也不能動。見狀,抱著他的手也緊了些。
即使是這樣,在一望無邊的白皚皚中,他們身上唯一的色彩依然被強烈的暴風遮蓋了。他們在等待着,等待着風停息的那一刻。唯有風停息了,他們才能夠前進。雖然就目前的進度來說,他們走得很慢,很慢。比預期還要慢。
辻翙羽依然呼出熱氣,好暖和一下早已僵硬的手。他感覺到父親的舉動,於是抬頭望著他。看見他的嘴部的肌肉挪動,然而他卻聽不見父親的話。
此刻他的耳邊就只有風蕭蕭作響的聲音。
呼嘯的世界,摧毀着一切,仿佛什麼也不剩下。
望著蒼白,辻翙羽開始想着各種無關實際的東西來。
曾幾何時,他幻想著自己成為天空裡翱翔的黑鳥。在無邊的天際自由的飛翔。他一直一直都渴望着自由。為什麼?因為他總是覺得,他現在的生活一點也跟自由這兩個字沒緣。仿佛他是鳥兒,被迫生活在鳥籠裡。
不知道什麼時候,他靜靜的睡著了。
只知道醒來的時候,暖暖的空氣環繞着他。柔和的光線把室內照在一片溫暖之下。
他躲在厚厚的被子裡,火爐旁的父親背對著他。
看著父親投影在地上斜斜的影子,他不禁有點失落的感覺。
他在失落些什麼?或許連他自己也不清楚。
不久之前,他們在趕往城市的途中,遇到了暴風雪。然後……
只要到了城市,他就能看見母親了。
距離上次與母親相見已經有三年多時間了。不知道母親變成了什麼樣子呢?
其實就連他自己,也記不清楚母親的模樣。記憶裡的母親擁有一把長長的金髮,好美、好美。但是他就是記不住母親的輪廓。
他移動了一下,然後從床上下來。
注意到他的舉動,父親端來一杯暖暖的牛奶。
他小小的說了聲謝謝後,慢慢地喝着牛奶。
暖和了肚子,他跑到窗前。
窗外是白色一片。暴風雪好像還沒有停止。他如此猜想着。
父親走了過來揉着他的頭,辻翙羽轉頭望著父親,父親臉上充滿了關懷的笑容讓他感到心裡暖暖的。
父親的唇挪動了一下,他馬上阻止了父親。
他知道父親想要說出口的話,這些關心的話語他都知道,他都懂得。即使不用說出口他也明白。
見狀,父親在他的額頭上輕輕一吻。
他緊緊的抱著父親,只是可惜的,他此刻看不見父親的臉容。
父親的臉上,正綻放着無比燦爛的笑容。
他知道很多東西。就像是一個生存了半個世紀的人。
而事實上,他也真的擁有一個生存了半個世紀的人的記憶。
他不知道這些記憶是從哪兒來的,也不知道那些記憶的終點在哪兒。
只是這些記憶,還是挺有用處的。
暴風雪在幾天后就停止了。只剩下零碎的白雪飄落。
辻翙羽披着父親買來的披肩,牽著父親的手,到外面散步。
他們此刻在一條名星垂的村莊裡,是前往城市的必經地點。經常有商隊經過,而這兒的經濟也因這些不時到來的商隊而茂盛起來。
這星垂的村子,位處前往城市的路段之中。房子建築在路的一邊。
周圍的孩子都在雪地上打滾着。辻翙羽看著他們,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兒。並不是因為羨慕,只是莫名的看不順眼而已。
他們不久就要離開這兒了。他從父親的口中知道了這個不知好壞的消息。
畢竟這兒是個挺讓人開懷的地方。
離開村子的前一天,辻翙羽不幸的感冒了。
他躺在床上,可是神志恍惚。父親緊緊的握着他的手,不是為他擦掉額頭上的淚珠。
不知道時間以何等速度飛逝,房間外的雜聲把辻翙羽嘈醒了。
醒來後,他全身的疲累感已經消失了。只是頭還是疼得很。
正想著下床去看看怎麼一回事兒,空氣裡飄來甜甜的味道。
他愣住了。
那樣的甜味他永遠、永遠也不會忘記。
或許那不是甜味,而是惡魔般的誘惑。
那時候,他以為自己就這樣死掉了……
拍拍腦袋,他強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不堪入目的過去。
撐著混沌的腦袋,他左搖右擺地走出了房間。
噠、噠。他聽見自己的腳步聲,像是在淌水的地上走著。
於是他停下了腳步,疑惑的往下一望,地上不知何時變成鮮紅色一片。
抬頭望去,父親的身體以扭曲的姿勢躺在一片血泊中。
不仔細看也不會發現,此刻他的身體正不着痕跡的顫抖。
壓力像是巨大的石頭壓在他的心上,心室上的花紋變多了。
父親冰冷的身體代表什麼?沒有笑容的臉又代表什麼?他的心底都有著明確的答案,但是面對這些答案又是另外一回事。
感覺到喉嚨的熾熱,眼眶的濕潤把他抽離了這個世界。絕望、虛偽,這些本來都離他很遠很遠。他想這些他今生一點也不想遇見。
他失聲地痛哭。
突然間,下顎傳來了疼痛。他就像是迷路的“茫羊”,或着說是掉了線條的人偶。眼前的是什麼人把他弄疼,他無從弄清楚。陣陣的疼痛刺激着腦袋,嗡嗡的響著。整個身體都充斥着無力,他仿佛失去了什麼。
那些跟隨着冰冷的身體一起失去。
接下來該怎麼辦才好?失去父親,他失去了一切依靠。
「還真是意外呢!想不到區區一個使徒居然有家屬。」辻翙羽透過模糊的眼睛看見那個捏着他下顎的『人』——長長的黑髮上長了一對褐色羚角般的角。那張說是英俊也不為過的臉上,泛着瘋狂的微笑。吸引他目光的,是對方的一雙赤紅色的眸子。那種紅色,就像是新鮮的人血。然後,對方的臉……
對方的赤眼直直的盯著他雙眼,望進他蒼白色的瞳孔裡頭。雖然他看不清楚對方的臉容,但是被對方這樣盯著看,他有種自己被看得**裸的感覺。
「你,是他的兒子吧!」對方的手劃過他的臉頰。他聽得見自己心跳的聲音。對方不等他回答——而事實上他也沒有回答的意願和心情——伸手撕開了他的上衣。肌膚碰觸到寒冷的一刻,辻翙羽終於不像沒心人偶般打了個冷顫。
掉下了幾滴淚水,他看見對方英俊的臉。
「別怕。」說着在辻翙羽的身上刻畫下一個黑色的印。「你以後就是我們的人了。怎麼?開心不?」對方興致勃勃的問着他。但是此刻他正被對方的臉吸引着。那張臉對他來說,太熟悉了。
或許有那麼一下子,他的心停止了跳動。血管裡的紅血球告訴他,這不是他認識的那個人。
靜靜的,一行淚掠過他小小的臉。
「我就知道你會開心。」停頓了一下,對方彎起嘴巴繼續說:「那好了。以後,你就不再是一個人了。我,會一直一直在你身邊。即使是今生今世,來生來世,我也會在你左右。你是逃不掉的。你最好給我記住這…一……一點……」
模糊了視線,空白了腦袋,停止了……時間。
心室內填滿了水,暖的、冷的。隨着周圍的空氣蒸發,也從那些崩裂的裂縫溜走。而最後,剩下的一滴水也從最大的洞裡滴下。
而從那一刻起,他的『心』、他的情感,也隨著在這個蹦口中流去。
沒有父親的夜,很冷很冷。即使抱著層層的被子,寒冷也像空氣一樣竄進被子裡,貪婪的吸納着熱力。
失去了父親,像是失去了導航,他不知道該走方向。父親答應過帶他去找母親,父親說過他會一直陪伴在我身邊直到我再也不醒來的時候,父親……
父親早已成了他的一切、他的全部……
那麼,失去了父親,他失去了一切麼?
他終究什麼也沒有留著啊……
他曾經以為,他擁有一切。他得到父親的呵護和愛,他得到所有需要和不需要的物質。他不曾失去過,不曾……
而此刻,他的手掌是如此的小,如此的無力。
他握住了什麼?過往的那些就像是空氣般,抓來又飄走。
直到很久以後,每次從噩夢驚醒,白皚皚的天花依舊迎接他,但他永遠也記得那赤紅色的眸子,還有當時自己的懼意。
那個黑夜,好長好長。那個夢,也好長好長。睡夢裡,他終於知道了那些不是他的記憶是從哪兒來的,也知道了那些記憶的終點在哪兒。
『穢玥沉沒的地方是在西面的海岸。』
『所以咱們的目的地就是西面的海岸?』
『在那之前,我們要去完成另外一件事。』
『什麼?』
『碑烙的赤天。』
『那就走吧!』
少年沖同伴天真的微笑着。
那是回憶的一開始。少年名叫安迪斯,十七歲。
安迪斯的回憶,由十七歲開始。至於為什麼是十七歲,他就不知道了。
那個晴朗的一天,安迪斯和他的同伴前往執行名為“碑烙的赤天”的任務。一個危險至極的任務,處理不好,甚至會滅天下。
可是為什麼是安迪斯負責呢?
他一直都想不明白。
to be continue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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